梅守福 薛丽芬
盈盈春水欲洗天,村里人家镜里悬。
春草岸平三月雨,绿杨堤锁一湖烟。
这首小诗描绘的不是杭州的西湖,也不是武汉的东湖,而是蕲春县蕲州镇的雨湖。
天下之湖皆雨湖,无雨怎成湖?然而独有蕲州以“雨湖”冠之。雨湖蓄雨于城东南,阔水纤堤,曲折回环,方圆三十余里清波含烟,汇纳迎山、凤凰山、十八盘山之雨于一湖。东邻赤东湖,西接长江水,江湖之间群山起伏,林木葱郁,水碧山青。可谓山重重,水涟涟,斜风细柳栖白鹭,一湖微澜烟雾中。
雨湖,原名诸家湖,意即周围诸家渔民均可在湖中自由捕鱼。可是,1445年,明朝皇室荆宪王朱瞻岗从建昌(今四川西昌)迁来蕲州,品尝了雨湖鲫鱼说,山珍海味,比不上诸家湖的鲫鱼美。于是派人将湖中水草捞到船上,装上半船水,再把雨湖鲫鱼捉进船仓,走长江,过运河,进贡给皇帝。皇帝一高兴,就把诸家湖封为“御湖”。人们下湖捕鱼的时候从此便受到种种限制,老百姓还是不叫“御湖”,而叫“雨湖”。
雨湖又名青林湖。湖是水家乡,水是鱼世界。雨湖的鱼,首推鲫鱼,三斤重,背脊草青,腮边金黄,中国南北朝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经典《水经注》中记载:“青林湖鲫鱼,大二尺,食之鲜美,辟寒暑。” 这雨湖鲫鱼比一般鲫鱼肥大,它脊背草青,腮边金黄,大约两三斤重一尾,通常的也有一斤半左右。究其原因,据说这湖底有甘泉浸润,所生长水草四季常绿;再则“雨湖”水活,水涨湖水排入长江,水退有周围众湖水补充。所以,雨湖的鲫鱼体肥色青,肉厚味美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称其能“温中下气,和胃补虚,滋阴降火”,此评远比皇帝英明得多。
雨湖多堤,堤上生树,桃红李白,垂柳拂风,鹤翔鱼跃,红荷映日。堤又连着台地,著名台地有蟹子地、兔儿地、王宣村、竹林村、四祖寺、钵莲庵,纵横交错的湖堤将诸台地贯连,雨湖便多了幽深的去处。雨湖收藏的人文历史片断,便隐含在永远的湖波之上。
爱雨湖者不计其数,至爱者应首推李时珍。先生将自己的父母、兄嫂先后葬于雨湖之滨,他临终前,亦嘱咐儿子将自己和夫人入地葬于父母墓侧,在雨湖之上长眠。李时珍乃蕲州东长街瓦硝坝人,14岁考中秀才,后三次乡试未第,遂师从父亲李闻言学医。李时珍35岁始着手编写《本草纲目》,嘉庆38年(公元1559年),李时珍以一副“附子和气汤”治好了荆王府富顺王子的病,且让富顺王一家父子和气,一方治二疾,医名大噪。44岁那年,他在雨湖北岸的红花园建居,红花园因广植石榴而得名。新居取名为过所馆,引伸于《诗经》“考般在阿,硕人之过”,李时珍又取号“濒湖山人”,世称李濒湖,自此在雨湖之滨开始著述与研究。
在雨湖,李时珍曾经写下了《奇经八脉考》、《濒湖脉学》和文学作品《诗话》,但给雨湖带来永世声誉的却是科学巨著《本草纲目》。《本草纲目》190万字,综合利用800种书籍,直接引用文献达758部,“上自坟典,下及传奇,凡有攸关,靡不备采”。全书凡16部52卷,写作时间长达27年。达尔文称其为“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”。20世纪80年代后人在雨湖之滨建起了李时珍陵园和百草药园。陵园与村庄,皆隐匿于葱郁的竹木丛林之中,翠绿欲滴,白鹤翩飞,斑鸠咕咕,鸡啼犬吠,湖色山光仍从容。
雨湖,总是神奇的湖。李时珍去世27年后,顾景星来到雨湖之滨,他是第一个写作《李时珍传》的人。同是出生在东长街的顾景星,经历过张献忠起义军的劫后余生,因不满南明小朝廷的昏庸,愤而辞官归隐雨湖边,结白茅为庐,自号“白茅堂”,支石板为桌,食野菜,饮藜羹,悉心攻读写作。撰写了《黄公说字》,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等重要著作,现保持完整的有《白茅堂集》46卷,是由曹雪芹祖父曹寅捐资刊刻。
雨湖的文化底蕴莫测高深。相传唐代大诗人李白、杜甫曾到雨湖畔的凤凰山游历,至今凤凰山下还有一个名叫白甫冲的地方,就是为纪念他们而命名的。为此,清朝有个名叫程道中的蕲州文人还写了一首诗:“凤凰台下路,一径绕孤城。李杜曾至此,青山纪为名。”
更为令人惊奇的考证是,四大文学名著之一的《西游记》就是成书于雨湖之滨。当时的吴承恩,科举失意,做着一个小官,却又被朝廷发落到荆王府当了一名“纪善”,职责是向亲王劝善陈恶,兼作王宫中的教师。吴承恩在蕲州荆王府呆了两年,与昭化寺的大小和尚结识,并浏览了寺里的石刻碑铭。据李时珍的老师顾问所撰《荆王重修昭化寺碑》碑文记载:“昔成化时,有僧悟空,悦其山明水秀,结草为庵,朝夕颂经,坚守法戒。”这位名叫悟空的和尚的事迹深深感动了吴承恩,以致后来吴承恩将他的名字写入了自己的不朽著作《西游记》中,并成为故事的主人翁。吴承恩游历了蕲州的山水名胜,对蕲州情有独钟,《西游记》中的地名,如麒麟山、凤凰山、豹头山、狮子洞、莲花洞、竹节山、宝林寺等佛地仙境,都可以在蕲州境内找到同名同景。
荆王府、昭化寺、莲蓬咀、老龙潭、四祖寺、钵莲庵、玄妙观、凤麓书院、阳明书院……一个个蕴藏鲜活历史的地名,在雨湖边上的雨湖村、竹林湖村、王宣村都能寻得见踪迹。拜读先辈们吟咏雨湖的诗章,回望雨湖的历史,透过雨湖的想像,雨湖的灵感和雨湖的浪漫,古圣先贤无不是饱蘸这一湖碧水,书写出了鸿篇巨制。
人生读雨湖,雨湖品人生。一部《本草纲目》,一部《西游记》,已给雨湖以沉甸甸的人文份量。前者造福人类健康,哲思长存;后者耸立文学丰碑,彪炳千秋。江山代有人才出,进入现代文明时序,雨湖之滨的东长街以博士街闻名于世,蕲籍教授博士遍及世界。可以说,蕲州的任何一个老人随口都能讲出一段关于蕲州的动人故事,雨湖的风物人情中随处都透出文化气息,到雨湖你随便拍摄都是一幅靓丽的风景。
雨湖是一个修行之湖,智慧之湖,诗词歌赋之湖,它不属于世俗。明代诗人卢宏曾留下这样的诗篇:“几回烟波入画中,兼收凤月夜融融。千株高柳围村绿,十里新蕖覆水中。网罟晓天归绰集,菱蒲深处有歌通。由来蓑笠相专业,沽酒烹鱼乐事同。”
夏秋之交,是探访雨湖的最佳时节。邀上朋友二三,乘上一艘木船,对船主人说:我们是冲着雨湖鲫鱼来的。船主人立马心领神会。木船既是渔船也是餐船。锅碗瓢盆,柴米油盐,各种调料,一应俱全。船划到湖中心后,船主人便收起桨,任船随意地漂着,然后他就开始忙碌起来。在饭菜未做好以前,坐在船头,融入晴空碧水之间,就容不得你心境不恬淡,此时,雨湖的景致当然是最好品读的了。渔舟叶叶,禽鸟翩翩,鱼戏清波,翠荷如盖,万千韵味,尽在不言之中。
畅游雨湖,思接千载。正在情怀远放间,忽闻船主人招呼道:“弄好了。”回过神来,那船仓内飘出来的香气,直往鼻孔里钻,落得人口水不断。一桌雨湖家常便饭虽谈不上丰盛,但一道道菜都与雨湖有关,且颇具特色。鲫鱼火锅、鱼虾渣、炸小鱼、油淋茼蒿,就连那壶米酒,也是用雨湖边上生长的糯米酿成的。
最能引起人的食欲、风味独具的,当属鲫鱼火锅了。其汤呈乳白色,舀一匙送进嘴里,酽得像牛奶一般,味道之鲜,的确难以言说,想必仙汤也不过如此而已。船主人说:“这鲫鱼是一大早从雨湖里网起来的,鲜活得很。用雨湖的鲫鱼做火锅,必须用雨湖的水,如果用其他地方的水,那味道就会差一大截。熬鲫鱼汤,火要猛,一直熬到汤泛白。否则,味道就出不来。汤里面什么调料都不放,只放少许油和盐。”
品雨湖鱼,读雨湖景,既享受了口福,又愉悦了眼福,在如此超然的情境之中,还有什么嚣世烦愁可以留在心上,挂在齿间?!
窃以为:雨湖之妙,妙就妙在秀色可读,美味可品之中。